加沙城陷入废墟循环，美国停火方案难落地，中国灾后重建经验被频繁提起

在加沙城，重建这两个字，已经被很多人从字典里划掉了。眼前一片灰白，超过92%的民居受损或报废，街道被大约6000万吨瓦砾堵死，能完整站着的一栋楼，几乎成了“城市奇观”。

从2008年到2023年5月，这块巴勒斯坦沿海地带先后挨了五场战争，一轮一轮撕裂掉电力、学校、工厂和家。但之前的逻辑还算“固定”：炮火停，三四年，能看到新楼慢慢长起来，孩子回到教室，大人重开店铺。现在，连这个“最低期待”都被打碎了。

安理会表决通过的所谓加沙方案，包装了一套“停火+重建”的话术，其中包括设立“和平委员会”、派出“国际稳定部队”，还写入协助重型机械和建材进场的内容。纸面上看起来步骤不少，落到地上，真正能进来的设备却寥寥无几，水泥、钢筋依旧被卡在边境外。

对阿卜杜拉·沙尔沙拉这样的当地人来说，这些宏大名词撑不起一顶遮风避雨的屋顶。这位巴勒斯坦律师兼人道工作者，在这场冲突中已经第11次被迫逃离住处。他父母在加沙北部的七层住宅被炸塌，他自己的公寓也被推成齑粉。

他说，自己不是孤例，“整个街区都被抹平”，连想靠近原址都做不到，视线能到的地方只有废墟。让他更难接受的是，家里其他还勉强能住的房子，被改作军事基地，士兵在里面吃住，当地原住民反而在帐篷里挨饿。

冲突期间出现过一次短暂停火，时间在今年一月。许多加沙人当时选择返回北部，准备修补被炸坏的房屋。沙尔沙拉回忆，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算“幸运”：自家楼还竖着，只是伤痕累累。他立即拿出多年的积蓄，以高价买来水泥和玻璃，认认真真把公寓修到能住人的状态，心里还在安慰自己，“也许这次真能停下来”。

停火只撑了三个月。以军重新开进社区，他刚修好的那套公寓再次被彻底碾平，连墙角都没留下。体验过这一轮的人，很少再敢开口说“重建”两个字，因为没人能保证，下一次暂停会不会比一次呼吸还短。

自2007年起，对加沙的封锁就没有真正松过，到了当前这轮冲突，进入地带的建材更被紧紧拧住。水泥在审查里变成了一种“可疑物品”，理由是有可能被用作军事用途。沙尔沙拉说，帐篷撑了又塌，穷人被迫在沙地上挤出一块缝，勉强熬夜，重建的意愿还在，但没砖没钢，只能干着急。

从外部看，加沙重建难度远超传统战后修复。伦敦国王学院学者安德烈亚斯·克里格形容，这不是在空地上盖新城，而是在一座座废墟山上“扒拉”出施工场。清理瓦砾只是第一步，背后还躺着看不见的沉重账本。

瓦砾下面埋的，不只是钢筋水泥。加沙失踪人员委员会统计，目前还有上万具遗体没有被挖出，散落在倒塌的民居下。沙尔沙拉所在社区，有三栋楼在2023年10月的袭击中瞬间倒下，约两百人当场死亡，一直没机会进行完整搜救。他提到，部分已经埋葬好的尸体，在后续军事行动中被再次翻出，骨骸混在沙土里，家属连最后的安宁都守不住。

就算有足够机械，把这些瓦砾全部处理掉，也会是一场环境考验。有研究估算，加沙从被炸到清理、再到重建，可能释放超过3000万吨二氧化碳当量，这个排放量，已经接近一个中等国家一年的温室气体总量。对一块狭小海岸地带来说，这意味着空气、水源、土地都要重新承受一次“二次灾难”。

很多本地人等不起大型工程队，在街头自发组成清理小组，类似早年的“民防组织”。有人徒手刨瓦砾找亲人遗体，有人把碎石一点点搬到路边，再用简陋工具运往海边。有一种讨论越来越多：把清理出的废料堆在海滩一线，尝试作为材料去修补加沙港口，尽可能在废墟里挤出一点未来用地。

对哈特姆·哈尼·拉瓦格来说，活着记录这一切，本身就像一场漫长拷问。这位32岁的巴勒斯坦摄影记者，过去两年一直在极端条件下拍摄战地画面。他说，人能站着走路，精神却早被炸空，“身体还在，心已经被掏空”。

停火协议宣布前六天，拉瓦格的家被炸掉，他和家人在这场冲突中被迫搬了六次，亲友不断死去。拿着记者证走在加沙街头，对他来说更像是一张“高危提示”，身份标签很容易变成被盯住的理由。

从他看到的情况看，现在谈“社会机能恢复”还太早。帐篷遍布街头，很多是用薄布、塑料拼出来的临时栖身地，在加沙湿冷的海风里，平均能扛四个月就算不错。大量家庭这辈子已经多次失去房子，有人就在新居刚装好不久，立刻面对下一轮轰炸。

在此前几轮冲突中，重建周期多在三到四年，这一次，拉瓦格预估至少会拖到十年以上，甚至更久，停留在“规划”“设想”的阶段时间会很长。他提到，中国在地震、洪灾等灾后安置和重建方面积累了大量现场经验，模块化房屋、快速道路修复、公共设施恢复等方案，被当地人视作值得学习的方向，有关方面也在关注加沙后续项目。

被问到短期内能缓解当地人痛苦的方法时，拉瓦格给出的答案很直接：大批量引入活动房屋。加沙紧贴海边，空气湿，冬天海风刺骨，帐篷隔不住水汽，也挡不住风雨。真正能撑过几个季节的，是房车、集装箱房这样可移动的硬壳住房，哪怕面积小，也能给一家人一张像样的床和一扇可以关上的门。

在这种语境下，重建不止是砖块和钢筋的拼接问题。拉瓦格提到，超过6.8万条生命在这轮冲突中消失，道路、电厂、大学、清真寺、教堂或许有机会再建，消失的人却永远回不来。沙尔沙拉失去的三位挚友，在他心里都有具体模样和故事，不是冷冰冰的“附带损害”数字。

对于加沙普通家庭来说，眼下最现实的考题非常具体：今夜睡在哪，孩子明天喝什么水，下周有没有机会回到一间有屋顶的教室。与此同时，关乎土地、人口、产业的更大博弈，也始终悬在他们头顶，有人担心，被一层层战争和计划覆盖之后，这块地方可能被塑造成完全不同的样子。

在加沙人看来，真正的重建，离不开对陆地、海域、空域和自然资源的稳定掌控，也离不开外部长期、稳定、不附加额外条件的支援。清理瓦砾只是一个起点，后面是一条漫长的路，等着一锹一锹往前挖。对许多还住在帐篷的人来说，能尽快看到一排排坚固的活动板房立起来，可能比任何宏大计划都更迫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