炮弹炸开的那一秒，空气都是滚烫的。

展亚平把那个新兵蛋子推进掩体时，后脚跟还绊到了块石头。

谁能想到这一踉跄，竟让他下半辈子再也没机会站稳了。

昆明军区的截肢通知书上"双腿高位截肢"几个字写得龙飞凤舞，跟医生额头上那层汗珠一样亮得刺眼。

有人问他值不值，这个硬骨头六连的汉子就咧着嘴笑："那小子现在都快退休了吧？上回还给我寄了他们家种的橘子，酸得很。"说这话时他正坐在自家消防器材店的柜台后面，轮椅扶手上的漆都快磨没了。店里最显眼的不是营业执照，是墙上挂着的那件旧军装，勋章比补丁还多。

徐秀兰第一次见到这个"英雄"时差点扭头就走。不是嫌弃，是心疼得受不了。19岁的姑娘哪见过这场面，病床上那人瘦得撑不起病号服，空荡荡的裤管打了个结。她在病房门口跺了半天脚，最后掏出兜里那支最贵的口红，在玻璃上狠狠划了两道。你说这叫啥？她自己都说不清，反正就是觉得这人不该这么躺着了。

开店的头两年简直能把人笑死。三轮车后头捆着灭火器当前配重，上坡时徐秀兰在前头蹬得龇牙咧嘴，展亚平在后面单手举着喇叭吆喝。"消防器材，买一送一"的广告词被他说得像行军口令，街坊们都说这夫妻俩比马戏团还精彩。有回城管来查执照，看见墙上"一等功臣"的奖状扭头就走，第二天还带人来买了两个灭火器。

女儿办婚礼那天，老展非要表演双杠。56岁的人吊在杠子上像块风干的腊肉，残臂上的青筋都暴出来了。38个撑起落下，宾客们的手机举得比婚庆公司的摄像机还高。徐秀兰在台下抹眼泪，被亲戚打趣时张口就骂："这老东西就是逞能！昨晚上还偷试闺女的婚纱呢！"满屋子人笑得东倒西歪，谁也没注意老头悄悄把手帕塞进了她兜里。

现在年轻人总爱问他们怎么熬过来的。徐秀兰一边给灭火器贴标签一边翻白眼："熬什么熬？他瘫了又不是傻了。"可不是嘛，店里那台老旧计算器上的数字键都快磨没了，展亚平照样能把账算得比电脑还快。有回几个醉汉在店门口闹事，看见"硬骨头六连"的招牌就醒了酒，点头哈腰地买了两个灭火器才走。

社区来家里拍宣传片，小姑娘举着话筒问："展叔叔，您当时推战友那一下，想到后果了吗？"老头手里转着半杯茉莉花茶，茶叶渣在杯底转出个小漩涡："丫头，战场上哪有工夫想这个？就像你妈当年在玻璃上写'不走'，难道还先打个草稿？"

这话把在场所有人都逗笑了，只有徐秀兰背过身去抹了把脸。她手里攥着块抹布，大概是擦柜台时沾了水，顺着皱纹一直流到手肘。三十八年过去，当年写在玻璃上的那两个字，终于变成了生活里最平常的风景。

本文仅供参考，不构成任何建议或指导，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进行删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