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3年后,“九爷”重唤河南少年旧名:1992年高考落榜,到南疆扎根与沿海漂泊的命运分叉
视频接通的那一刻,一声“九爷,祝你生日快乐!”隔着屏幕、隔着33年,猛地击中了我的心口。海新的声音还是那样带着乡音,仿佛一把钥匙,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铁门。这称呼,从我十八岁离开河南农村那天起,就再没在耳边响过。太久了,久到让我愣在那儿,像被时光撞了个正着。
河南农村,1992年,高考落榜。我们两个同姓少年,他大我三天,辈分却低两辈,从小就一口一个“九爷”地叫着我。村里规矩大得很,辈分不能乱,叫错了都能惹祸。小时候我们一起在田埂上疯跑,一起背着破书包进出教室,也一起在高考那年双双折戟。那一年,河南考场外的家长、考生几乎都在赌命—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,独木桥太窄,大多数人只能掉进河里。我和海新,就是掉进河里的那两个。
高考之后,命运就像被推到岔路口。村里人都知道,农村娃要想翻身,只有两个选择:考大学,或者当兵。其他路都不通。海新的姑姑在新疆包地,过得挺滋润;我四哥也在新疆当兵,是指导员。我们一合计,干脆一起去新疆,投奔亲人,彻底跳出种地这条老路。
出发日定在7月24日。可偏偏就在前一天,海新来找我,满脸为难,跟我说家里不同意让他去新疆,非要让他跟着村里的年轻人去沿海打工。那年头,去广州、珠海打工成了风潮,村里初中毕业的男孩女孩,三五成群南下,想着靠力气挣出个新生活。我的父母其实也劝过我,说去沿海总比新疆强,毕竟那边机会多。但我心里认准了新疆,认准了军装,认准了要脱胎换骨。父母见我态度死硬,也不再拦着。
7月24日早上,村头的老槐树下,父母送我远行。那棵树是村里的地标,也是我家几代人的见证者。父母的背影、被生活压弯的腰、鬓角的白发,都刻在我眼里。临走前,我给他们深深鞠了一躬,揣着他们塞给我的500块钱,第一次独自离开家。18岁的我,坐上了开往新疆的绿皮火车。谁也没料到,这一走,就是33年。
新疆的天,蓝得刺眼。四哥帮我办好了手续,我如愿穿上军装。两年半后,他转业回河南,我却留在部队。后来考上了留疆战士,97年春天调到了南疆,经过党校短训,被分到一个偏僻小镇。那17年南疆乡镇的日子,早已刻进我的骨头。孤独、艰辛、泥土气息,还有和当地乡亲们的点滴交往,都一笔一画写进了我的《岁月长歌——边城往事》。老档案里都记着,南疆冬天风大雪厚,夜里只有军用被子和一盏昏黄的灯陪着我。
2014年1月,组织调整,我回到县城社区工作。边城万家灯火,我又扎根了11年,直到今年五月一日,正式退休。33年,就这么过去了。
海新呢?失联二十多年后,我在抖音刷到他的账号,我们又联系上了。第一次视频时,兴奋得像两个小孩,结果看到对方的脸——岁月真的不饶人。海新跟我讲,他当年去了广州,在电子厂干过,辗转好几个城市,最后在上海一所学校当了厨师。五十多岁了,孩子们都成家立业,他去年回了老家,在县城买房,一边帮着带孙子,一边在网上卖家乡农产品。安稳、踏实、日子不富贵但心里踏实。
我们都曾拼命想逃离那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家乡,都以为外面的世界能给我们一个新身份。结果,一个在西北扎根,把他乡过成了故乡;一个在南方漂泊半生,终究还是回了老家。南辕北辙,却殊途同归。那些年一起在田埂上疯跑、一起赌命高考的少年,现在都老了,背影和父母当年一样,被生活磨出了故事。
让我动容的是,哪怕命运走成了两条线,最终都绕回了最真实的自己。对比我们那一代河南农村的孩子,多少人一辈子没走出来,多少人南下后再也没回过头。我们用青春赌命,最后赢来的不是大富大贵,而是平安和晚年的安稳。
海新的“九爷”一声,把我带回了原点。33年,在外漂泊扎根,终究还是那片土地、那种亲情最让人心软。村里的老槐树还在,我和海新都在微信相册里各存了一张。那棵树,见证了我们出发时的背影,也见证了我们归来的脚步。人生啊,看似南辕北辙,最后都归于平凡,归于温暖。
——这一声“九爷”,是岁月的回响,也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命运缩影。

